3月以来，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向全球蔓延，欧洲多国拉响警报，意大利、西班牙、法国、德国、英国等传统强国全部沦陷，欧洲再遇“至暗时刻”。
关注欧洲疫情时人们经常会提到“欧洲团结”，但遗憾的是，“欧洲团结”一词的出现再一次与否定、调侃、嘲弄甚至愤怒有关。3月7日，有媒体报道由于德国出台了禁止国内医疗防护设备出境的禁令，致使瑞士一批防护口罩在途经德国时被海关拦截。除了德国，法国也下令征用国家所有防护口罩并仅供法国公民使用。在欧洲，法国是最大的医疗物资生产国，德国则是最大的医疗物资中转国，这两国既是欧洲经济的发动机，又是欧洲一体化的主要倡导者，本应在疫情中承担起保护欧洲的责任，没想到两国却率先施行保护主义政策，这在欧洲其他国家中引发极大震动。
除限制物资出口，很多欧洲国家还纷纷关闭门户在疫情之中力图自保。从3月13日开始，丹麦、波兰、塞浦路斯相继宣布禁止外国人入境，希腊、罗马尼亚、葡萄牙、马耳他等国暂停了往返意大利的航空和海上客运联系，德国也在3月16日宣布关闭与法国、奥地利和瑞士的边境。曾经可以自由畅行的欧洲因为疫情正在逐渐陷入一潭死水。
面对疫情，英国喊出了“群体免疫”的口号，此计一出，引发国内外一片哗然。虽然英国政府承认这是面对国内卫生体系和经济发展双重压力下的无奈之举，但让英国民众以生命健康安全为代价铤而走险，不仅有悖于人道主义原则，更是对欧洲及世界其他国家为抗疫而做出艰苦卓绝努力的一种极大的不尊重和无情的伤害。
同样令人失望的还有一直致力于推动欧洲一体化的欧盟。在此次危机应对中欧盟对内协调能力大受质疑，再次佐证了其对成员国影响力不断削弱的事实。意大利驻欧盟大使马萨里曾向欧盟要求启动民事保护机制，以确保意大利个人防护所需医疗装备的供应，但不幸的是，没有一个欧盟国家响应欧盟委员会的呼吁。同时，在对区域外国家的支持上，欧盟也趋于保护主义，禁止向非欧盟国家出口医疗防护设备。要知道，欧盟几乎囊括了除英国外欧洲所有工业强国，此时禁止欧盟医疗防护物资出口对非欧盟国家来说无异于见死不救。此举招致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的公开批评，表示“伟大的欧洲团结是不存在的，写在纸上的不过是童话罢了”。
应该说，欧洲各国在抗疫过程中有失团结的表现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过去几年，欧洲团结经历了重大考验。民粹主义回潮，极右翼势力兴风作浪，欧洲内部因移民问题、难民危机而走向社会撕裂。经济方面，债务危机和欧元改革再次暴露出欧洲南北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的巨大差异，经济更为发达的北方国家强调国家责任的重要性，而南欧国家则把加强团结机制放在首位。南北分歧的存在阻碍了新政的实施，欧元改革再次陷入泥潭。今年1月31日，历时三年多的英国脱欧大戏正式落幕，欧盟再一次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脱欧后的欧盟是否能尽快走出“分手”阴影，改变欧盟在国际事务中被进一步边缘化的不利局面，处理好与英国、美国以及新兴国家的关系是欧盟眼下不得不去思考和处理的问题。
过去，欧洲团结是欧洲留给世界最醒目的一张名片。可以说欧洲发展至今，成为国际秩序中稳健的一极，多边主义的有效运行功不可没。欧洲曾向世界提供了一个经济、社会、人文和环境跨境协同发展的样板，展现了一种具有强烈共同体色彩的协调方式和均衡力量。欧洲通过多个中小国家的联合，充分发挥以多边主义机制为核心的“软实力”的影响，在应对全球化的同时维护自身利益，为全球治理提供了不一样的一套参考方案。
然而，全球格局调整的下半场，国际秩序正在经历深度重组，面对国际力量的深刻变化以及全球挑战的日益增多，欧洲自二战后建立起来的一系列多边机制和倡导的制约国家行为、促进合作、形成共同规范的自由主义世界观正在面临严峻挑战[1]。
随着国际政治现实主义的回归，大国间“权力的游戏”成为常态，欧洲在安全、经济等领域的生存空间不断受到挤压，多边主义的全面危机正在逐渐显现[2]。在多重打击之下，曾经自信、乐观的欧洲开始对多元一体的基本原则产生怀疑，各国在利益与价值上的分歧不断加剧，欧洲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团结与共识危机。
为了弥合裂痕，重建团结，欧盟提出寻求战略自主的构想。新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曾公开表示，所谓战略自主就是要开始学习“强势语言”，准备好在众多政治领域采取更加强硬的立场，欧洲要转变为“软实力”与“硬实力”的混合体，在更多重大国际议题上实现自主权，发挥更大影响力[3]。过去，欧洲将一体化的目标设定为驯服国家主权，但面对未来几十年可能面临的更加强大的外部力量的影响，欧洲开始思考将一体化的力量集中在提高各国在全球地缘政治竞争的能力上。欧洲一体化将不再是简单地呼吁更加统一的行动和更加一致的目标，而是强调同时用好“软实力”与“硬实力”相结合的混合外交政策体系，更好地融合和撬动欧洲内部不同的影响力[4]。
我们愿意相信并且期待看到欧洲成为独立且富有竞争力的地缘政治参与者，但捍卫欧洲价值观，施行战略自主更加需要高水平的团结。只有让共同体意识深入人心，在涉及成员国根本安全、经贸利益等问题上加强对话，管控分歧，各国在考虑本国利益的同时兼顾欧洲内部协同发展的需要，继续发挥内部在处理重大问题上的强大韧性和斡旋智慧，欧洲才有可能在全球权力的再分配和国际秩序的再调整中找到新的竞争优势与力量源泉[5]。
最后回到疫情的现实叙事中来，必须承认，在第一阶段的抗疫行动中，欧洲团结表现不佳，有人说这是欧洲逐渐走向分裂的一个缩影，疫情是一面镜子，让欧洲各国间的疏离与不信任无所遁形。但我们更愿意相信，在全球化趋势越来越被证明是不可逆转的历史背景下，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不断深入人心的时代潮流下，以自由主义和多边主义为道德和观念基石的欧洲还将继续为世界做好区域一体化实践的伟大探索。未来一到两周将是欧洲疫情发展的关键期，我们期待并且已经看到在欧盟领导下的欧洲各国已经被动员起来。正如此前的每一次危机一样，真正能救欧洲的只有欧洲自己。欧洲唯有在阻击疫情的战役中再次重塑团结，发挥欧盟的中枢作用和领导力，加强多边机制的协调与对话，才能帮助各国重建战胜疫情的信心，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参考文献：
[1]金玲.“主权欧洲”:欧盟向“硬实力”转型?[J].国际问题究,2020(01):67-88+138.
[2]Gowan R, Dworkin A. Three Crises and anOpportunity: Europe’s Stake in Multilateralism[EB/OL].（2019-09-05）[2020-03-24] https://www.ecfr.eu/publications/summary/three_crises_and_an_opportunity_europes_stake_in_multilateralism.
[3]吴红茜. 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欧盟须学会强势语言[EB/OL].（2019-11-10）[2020-03-24]http://www.oliannews.com/eu/2019/11-10/306633.shtml.
[4]Leonard M, Shapiro J. Strategic Sovereignty: HowEurope Can Regain the Capacity to Act[EB/OL].（2019-06-25）[2020-03-24]https://www.ecfr.eu/publications/summary/strategic_sovereignty_how_europe_can_regain_the_capacity_to_act.
[5]胡黉. 欧盟要翻新篇不容易[EB/OL].（2020-03-13）[2020-03-23] http://www.banyuetan.org/gj/detail/20200313/1000200033136201584064186201176010_1.html.
